冬月的寒气裹着枯枝簌簌作响,檐角铜铃晃动的间隙里,月光铺满石板路。这日子在干支历中属亥水当令,地支藏甲木,天干透丙火——冷中藏暖,静里含动。老辈人常说,腊月十五的夜最宜观星,北斗柄指丑位,玄武七宿低垂,星辉混着霜色,倒像撒了一把碎银。
翻检旧籍,《协纪辨方书》载此时“闭日宜藏”。丙时为阳火,偏偏落在冬月末时,倒生出几分矛盾。乡野间流传的土法子里,有人将晒干的艾草捆成束,悬于灶台三寸处。说是借丙火之气驱寒湿,又能避来年虫患。这法子是否灵验暂且不论,单是那股子草药香混着柴火味,便足够让冷灶生出暖意。
铜壶滴漏的刻度滑过申酉,戌时的梆子刚敲过,打更人缩着脖子往巷子深处走。丙时的天光早褪尽了,偏有早开的蜡梅从墙头探出三两枝。占星师在观象台上摆弄六壬式盘,亥年属水,腊月土旺,水火相激的局,盘面天罡加在胜光,主文书有滞。这倒应了商贾们最近的愁绪——货船在渡口搁浅半月,账本上的朱砂印迟迟落不下。
道观里的老道士正在给香客解签。竹签上刻着“履霜坚冰至”,他蘸着茶水在石桌上画了个坤卦。初六阴爻动,变作复卦。“看着是冰封千里,地底下可有阳气往上窜呢。”这话说得玄,香客盯着茶渍渐渐洇开,忽然想起自家后院那株枯了三年的石榴树,今冬竟冒出点绿芽尖。
更夫手里的灯笼被风吹得忽明忽暗。药铺掌柜在柜台后捣着白芷,忽然听见门环响。来客裹着灰鼠皮袄,袖口沾着墨迹,说是要寻一味朱砂做画符用。掌柜的从锡罐里舀出半钱递过去,顺口问了句:“镇宅还是祈福?”那人把铜钱码在柜上,笑而不答。门外马蹄声由远及近,惊起竹篾筐里打盹的狸奴。
亥时三刻,打铁铺子终于歇了火。学徒蹲在门槛上啃冷馍,瞅见师父往淬火池扔了把铜钱。火星子噼啪炸开的瞬间,暗红的钱币在冷水里转着圈沉底。这是老辈铁匠的规矩——腊月丙时淬的钱币,开春能当护身符使。巷尾传来零星的爆竹声,不知谁家顽童偷放了存货。瓦当上的薄雪被震落,簌簌地跌进夜色里。